——小鬼？

沢田音眨了眨眼, 又眨了眨眼。

等等……這家夥剛剛叫她……什麽？！

“士郎……”沢田音聲音揚起，充滿危險，“你是不是忘了我叫什麽了？”

紅衣從者微妙地沈默了。

“你！你太過分了啦！！”沢田音氣到爆炸，憤怒地指著樹上那個耍帥的家夥，“我早該知道的——你這家夥, 從最開始就沒叫過我的名字的你！你根本就已經忘記我了吧？！！”

從她十歲時遇到這個家夥時, 他就張嘴閉嘴小鬼小鬼的……雖然那時候的她的確是個小鬼頭，可是……

可是——

可是！！！

嗚哇！太生氣了！！

沢田音氣急，憤怒地沖向紅衣從者所站的樹下, 一腳踹去——

哢！

需四人合抱的大樹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斷裂聲, 開始變得搖搖欲墜。

紅衣從者：“……”

“你可真是……”紅衣從者，曾經的衛宮士郎, 現在的英靈Emiya看著這一幕, 明明該為這樣的怪力感到可怕的他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，“你啊，怎麽這麽容易就生氣了？太不經逗了吧。”

“什……什麽啊！”沢田音更不高興了，“連我的名字都忘記了，明明是你太過分了！！”

沢田音超不高興的，就連眼前這個氣人鬼難得一見的笑都沒辦法挽回她的心情。

“好吧, 我的錯，我道歉。”Emiya保持著難得的好心情, 從樹上跳下, 迎著沢田音氣鼓鼓的臉, 十分順手地想要伸手摸她的頭。

沢田音不高興地避開：“我不是小孩子了！”

Emiya一怔。

“所以要叫出我的名字才可以！”沢田音揮了揮拳頭，依然是不高興的樣子。

Emiya盯著面前這張氣鼓鼓的臉，一個在他還名為衛宮士郎時曾遇見過的任性撒嬌的大白貓，也慢慢從他幾乎磨損殆盡的記憶中浮現。

“你啊，真是……”

許久不見，竟然還是這麽可愛啊。

“……只不過是玩笑話，你也當真了嗎？”

沢田音才不信這個家夥：“那就叫我的名字！”

Emiya輕笑起來，記憶中那只模糊的大白貓，也終於與眼前的身影一點點重合。

“那好吧，那就重來一次。”

“好久不見，音。”

……

奇跡是什麽？

對於許多人來說，或許是魔術，或許是魔法，或許是聖杯，或許是從者。

但是，對於英靈Emiya來說，那個在他還名為衛宮士郎時遇見的來自異世界的妖魔——一個時間線與他背道而馳的、任性至極卻也可愛至極的妖魔，才是真正的、無法覆制的奇跡。

也是在兆億的平行世界裏，僅有這個“衛宮士郎”才會遇見的奇跡。

……

沢田音從沒想過，自己竟還有與成為英靈後的士郎再度相逢的時候。

這並不是說沢田音不期待見到英靈化的士郎，而是說，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幸運。

——七音的時間，與衛宮士郎的時間，是背道而馳的。

這或許是命運的玩笑，但卻是沢田音不得不接受的現實。就像她以前曾接受過的那些現實一樣。

當沢田音明白這件事的時候，她就在心中做好了離別的準備。所以，在命運、或幸運再度眷顧她時，她才會這樣驚訝，這樣高興。

是的，沢田音非常非常高興。

她拉著這個紅衣的從者，高興地說著話，從很久很久以前、她第一次遇到他時說起，說到了那些她曾經去過的絢麗璀璨的異世界，說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人們，還有那些妖魔……

Emiya也任由這個家夥拉扯著他，聽她描述那些雖然綺麗但卻對他毫無意義的世界。

沢田音很少說毫無意義的話，Emiya也並不愛聽毫無意義的事。但這一刻，他們依然站在這裏——為了那些其實並沒有意義的話與事。

他們都明白，這樣相見的奇跡不會再有了，因為那個名為“音”的妖魔，其實在很早以前，就從衛宮士郎的生命中離開了。

他們心照不宣，誰都沒有提及，只是停留在這個奇跡中，珍惜每一分一秒。

然而在任務系統第三次提醒沢田音該離開的時候，Emiya終於主動開口，道：“你該走了。”

沢田音一怔，而後淚眼汪汪地看他，嬌氣地指責道：“什麽啊！這麽快就厭倦我了嗎？你這個花心鬼！！”

“我可不想承受這樣的指責……”Emiya無奈嘆氣，“音，你的同伴叫你很久了，你真的不準備理會一下它嗎？”

沢田音這才露出些許驚訝，欲蓋彌彰道：“什麽啊……我才不知道你說什麽呢！”

Emiya平靜道：“你該走了，音……你不該待在錯誤的時間、錯誤的世界裏。”

“不是的，我——”

“我聽得到。”Emiya指了指被沢田音藏在身後的黃金鏈飾，“它催促了你三次了。”

早在沢田音滔滔不絕的時候，任務系統就忍不住催促她趕快前往柳洞寺查看情況了。然而沢田音充耳不聞，Emiya也裝作聽不到的樣子，畢竟他本來也該聽不到的。

可是，當沢田音額上的角越來越長，臉上的妖紋也越來越重時，他終於無法忽視，打破了兩人微妙的默契。

“你該走了。”Emiya道，“你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吧？”

沢田音終於無法再裝下去了。

她低下頭，悶悶不樂：“幹嘛說這麽掃興的話啊，你這家夥……你也不想我走的，不是嗎！不然的話，早在它第一次催我走的時候你就會這樣跟我說了！”

這個妖魔總是這樣直白，讓人招架不住。

Emiya有些不好意思。

但他既不承認，也不否認，而是將自己微妙的心情遮掩過去，道：“我的想法不重要——”

“笨蛋士郎！”沢田音大聲打斷了這家夥的話，“你在說什麽傻話啊！你的想法對我很重要啦！！”

Emiya：“……”

這一刻，本該被遺忘的年少的記憶，以及那時候尷尬無措、卻又暗藏著喜悅的心情，又一次從記憶深處浮現。

他嘆了口氣。

是啊，這就是音。這就是那個會直白地說著喜歡和在乎、讓常人根本招架不住的音……

從他一開始遇見時，她就是這樣的。

“所以，我都跟你說過了——”不要隨便對男性說這樣的話啊。

但Emiya又頓住了。

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，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她的回答。

——才不是隨便！因為是士郎，所以才會這樣說的！

是的，她一定會這樣說的。

Emiya深深嘆息。

真是的……明明小時候還是一個只要給她做好吃的就可以輕易安撫的笨蛋，為什麽長大後卻成為了這麽棘手麻煩的女孩子呢……

“音。”這一刻，Emiya不得不提醒她一件事，“我已經死了。”

“我知道！”沢田音皺眉，不知道這家夥到底想強調什麽。

“……出現在你面前的我，是被人類召喚而來、受到驅使的從者而已。被稱為使魔也沒有問題。而這樣的出現，是有時限的，並且也早已經擯棄了過去與未來。”

“我當然知道！”沢田音越發不懂了，瞪他，“所以呢？！”

——所以呢？！

Emiya啞口無言。

他審視著這個妖魔的神色，而妖魔則坦然又直白地迎上，眼中還帶著些許困惑……

直到這時，Emiya才終於意識到一件事。

——她還不明白，她對“衛宮士郎”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。

“我最喜歡士郎啦！”“士郎對我很重要”……什麽的，的確都是真的，但她和曾經的衛宮士郎都以為，她這樣的心情僅限於好友和玩伴之間的喜歡。

可是，並非如此。

事實上……

思考在這裏戛然而止。

Emiya沈默了一會兒。

“音……你啊……”Emiya說著，無奈的聲音裏有著沢田音暫時還不懂得的情緒，“果然還是個難以捉摸的小姑娘呢。”

“難以捉摸這應該是我說的話才對吧！”沢田音十分奇怪，理直氣壯地指責道：“士郎！你到底想要說什麽呀？！”

Emiya盯著沢田音，覺得這家夥沒心沒肺的樣子，既可恨得讓人牙癢癢的，卻又有著讓人心酸的欣慰。

“不……沒什麽。”

不懂也好，就這樣忘記吧。

畢竟這才是最理所當然的結局。

沢田音越發狐疑：“什麽啊！你這家夥……是不是有什麽話沒告訴我？！”

“如果你要問起，那我也只能給你‘我當然有很多話沒有告訴你’這樣的答案。”

“……這種敷衍的答案，總感覺你是把我當作笨蛋了呢！”

Emiya糾正道：“不，我並不會做出無故就將人劃進笨蛋範圍之內的失禮的事。”

沢田音瞬間炸毛。

“所以你想說你把我當作笨蛋還是有理有據的嗎？！”沢田音氣憤道，“這樣更失禮了吧你這個家夥！！”

Emiya微妙地移開視線。

沢田音：“……”

竟然承認了！！

哇！超氣的！

想想年輕好欺負的士郎，再看看這個不但身高拔高了一大截、還會用禮貌的口吻說著失禮的話的家夥……天吶！這個笨蛋到底是經歷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啊！！

“總之，你該走了。”Emiya跳過這個話題，又一次催促沢田音，“我也該走了。”

事實上，最開始在森林裏看到音的時候，Emiya並沒有打算現身，更沒有敘舊的準備。因為，一來，他並不想將她卷入這場麻煩的聖杯戰爭裏，二來則是出於一種微妙的、不想讓她看到“衛宮士郎”的終局心情……但沒辦法，這個腦回路與常人迥異的妖魔，就是這樣滿腦袋的奇思妙想。

去盧恩魔術造成的火場裏找鏡子——這樣的事，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做出來了。

如果他放著她不管的話，天知道她還會鬧出什麽事來！

——這個笨蛋，怎麽就是學不會穩重呢？

對此，Emiya滿心抱怨。

但沢田音毫無所覺，依然磨蹭著，像是有數不清的問題：“你要走了嗎，士郎？你要去哪裏呀？”

“魔力耗盡，當然就要離開了。”Emiya伸出手，半透明的指尖飄散著靈力的光點。

——這正是身為從者的他無法得到禦主的供魔後、即將消失的征兆。

所以對於這個問題，他並沒有欺騙沢田音……他只是在這個回答上耍了小花招而已。

沒有禦主後，從者魔力耗盡，當然會離開這個世界，可從者在沒有禦主的情況下，也並非沒有補充魔力的辦法。

換句話也就是說，其實現在的Emiya根本就沒有離開這個世界的打算，畢竟聖杯戰爭還沒結束，而他可不會在這種時候狼狽離開！

還有那些讓人操心的家夥，以及那個可惡的等待算賬的金皮卡！

這些亂七八糟的事，總要辦完後才能安心離開。

Emiya這樣想著，並在心中盤算著給自己供魔的辦法。

可下一刻，妖魔恍然大悟，發出了讓人心感不妙的聲音：“原來如此！”

妖魔笑瞇瞇的，向Emiya招了招手：“我明白啦！士郎，來，低頭！”

——這家夥要幹嘛？！

明明這個妖魔臉上的神色就像是跟小夥伴說悄悄話一樣純潔天真，但Emiya心中卻越發感到不妙，遲疑不前。

可妖魔卻不是什麽有耐心的家夥！

於是她幹脆向前一步，拉著Emiya的衣領，踮腳，貼在他的唇邊，輕吐一口氣。

魔力和莫名的氣息纏繞著，從他的口鼻侵入。那充沛全身的，除了魔力之外，還有……還有——

Emiya目瞪口呆。

“你——”

妖魔洋洋得意：“看！這不就有魔力了嘛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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